对于宋代泸州建筑,世人耳熟能详和引以自豪的颇多,比如宋代风艳绝代的泸州几大名楼——南定楼、拥翠楼、晚对楼、会江楼等“四大酒楼”和皇华馆、通津馆、留春馆、骑鲸馆等“四大宾馆”,其中,尤其南定楼执其牛耳,声名远播,并名动一时!稍微生疏一些,至少能够点出名字来的,也有宝山堂、整暇堂、筹边堂、雅歌堂、世德堂等治地军政议事和兼具宴饮、接待的“军政招待所”性质的多处重要场地。而对于泸州在宋代尚建有北定堂,则鲜为人知矣!

今天,笔者就从与北定堂相关的人、事和诗文着手,谈谈被历史淹没的北定堂以及本文主人公、与宋代泸州多任州官交游频繁和过从甚密的沧洲先生。

因篇目较长,故分为三期推出,今天推出第二期。

沧洲先生,当然系其别号,本名程公许(-),字季与,一说南宋四川眉州眉山(今眉山市)人,一说叙州(今宜宾市叙州区)人。

宋朝嘉定四年(年)与其兄晁公说、晁公硕二人同科进士,历官著作郎、起居郎,数论上本弹劾史嵩之。后迁中书舍人,进礼部侍郎,又论劾郑清之。屡遭排挤,官至刑部尚书。程氏三兄弟晚年均隐居于越溪,讲学于蟠龙书院,死后藏于书院前。嘉庆版《宜宾县志》记载:“宋三程墓,治西里,越溪岸上,墓后为蟠龙书院也,明周爻撰有碑文。”明万历二年(年),潼关副使周爻在《重建程文忠公祠记》中有载,称程文忠公(程公许)“世藉宣化登龙里,与兄公硕、公说俱登宋嘉定四年进士,三川震动。著有《尘缶集》《内为奏议》和诗文,于世流传”。其人有文才,今存四库本《沧州尘缶编》。

程公许不仅与宋代知泸州的州官范子长、刘光祖、杨汝明、曹叔远、魏了翁等州官诗文唱和,饮酒作乐外,还多次临泸小住。宝庆三年(年),他更是登临南定楼、北定堂游玩揽胜,还徒步至海观欣赏江景,并且还携酒登山、沿途赏桂,去宝子山拜谒忠山之上的武侯祠,祭祀先贤,怀古作诗等。由此,留下一段诗酒佳话。

侍饮宝山游“忠祠”

程公许在泸州饮用泸州美酒,这是有诗文确证和可以详实可考的!他不仅饮酒,而且还低调地宣称,是“侍候、陪从尊长宴饮”——也就是“侍饮”。诗云:

一郡最高处,元戎领客游。

云根栖万井,城角带双流。

日薄楼台暝,风悲鼓角秋。

卧龙千古恨,烟霭隔神州。

忠山

此诗,诗名作《侍饮宝子山游忠武侯祠》,见于《沧州尘缶编》卷八。由诗文可知,“宝子山”是古泸州城内最高之处,在地方长官的带领之下畅游宝山,并且开怀畅饮。宝子山,在宋代亦作“堡子山”,《江阳谱》残卷中“宫室·堂”的条目下“宝山堂”一条有载。该山,今名忠山;元戎,意谓大的兵车、大军,后引申为带兵的主将,以及地方长官、帅守等一类官员的统称。《史记·三王世家》中所说的“虚御府之藏以赏元戎,开禁仓以振贫穷”便是大军的意思,而延伸为主将、统帅之义的,如南朝陈·徐陵《移齐王》中的“我之元戎上将,协力同心,承禀朝谟,致行明罚”和唐·柳宗元《故连州员外司马凌君权厝志》中的“以谋画佐元戎,常有大功”等。而从忠山俯瞰整个泸州古城,不仅远处的云根景点和城内得亭台楼阁可见,还可能远眺长沱二江汇合,滚滚东流奔流而下,壮观异常。

“云根栖万井”中的“云根”,当作深山云起之处,非山石,亦非指北宋黄庭坚所书云根、以及拓刻其字的云根石矣。但是,这样的美景,在一番酒酣面热之后,信奉儒家思想和极具有深厚民族情结的程公许,却笔锋一转,禁不住一阵悲鸣起来,念念不忘收复北宋故土的理想。是时的宋朝,宋室南渡、中原沦陷,整个国家、民族的痛苦屈辱在历经百年后愈加深重。此诗,正好表现了程公许在诗歌创作中流露出对恢复故土的强烈渴望和对国家命运的深切关怀。

“卧龙千古恨,烟霞隔神州”,登临远望之际,丧国之痛、故国之思总会浮上诗人心头;游武侯祠,他想到诸葛亮因未能恢复汉室而留下的遗憾,联系到当前神州阻隔的局面,不禁感慨万千。而程公许即使转徙漂泊,也时刻忧念边境的局势,“国家全盛时,幅员万里长……南渡今百年,蜀远天一方”(《送本仲聘君分韵得良字》),“阑干直北频搔首,何限关山笛里愁”(《中秋节侍杨尚书待月南楼》),生发出“秦关北望烟云渺,何日重还旧地图”(《广漠亭二首和陈宪益之旧韵》)的强烈愿望。

泸州,按《水经注》记载:“江阳县枕带双流,据江洛也。”诗中,程公许强调和肯定了站在忠山上可以看到“城角带双流”。在宋时,按照范成大《吴船录·下卷》所载:“蜀中惟泸叙之城皆以屋盖之,极类广西。叙多颓圮,泸独全好。”而从程公许所写的另一首疑似泸州的诗作《题枕带双流阁》来看,宋代应该建有标明泸州乃“江洛会也”的地标性建筑“枕带双流阁”。诗云:

层楼架蒲牢,其下表奇观。

江连内流以,山列远近案。

烽火日平安,烟霞奉娱心。

蔽芾南国棠,挺特九秋干。

诗从程公许诗集《沧州尘缶编》卷八中抄出。诗的前半部分描写久雨初霁,晚风裹挟着阵阵花草香。诗人也因边疆战事的平静而暂得清闲,眺望山河间落日余晖映照下的旌旗。接着,诗人的思绪又转向仍未平定的关塞,期盼镇守边关的将军早日扫清边患,得胜还朝。“蒲牢”,是古代传说中的一种生活在海边之兽,据说它吼叫的声音非常宏亮,故古人常在钟器上烧铸上蒲牢的形象,后又引申为钟的别名。《文选·班固东都赋》“于是发鲸鱼,铿华钟”,李善注引三国吴薛综曰:“海中有大鱼曰鍄,海边又有兽名蒲牢。蒲牢素畏鲸,鲸鱼击蒲牢,辄大鸣。凡钟欲令声大者,故作蒲牢于上。所以撞之者为鲸鱼。”宋代泸州虽然也时有冰火,但所幸的是城池无恙,人民平安,枝叶细小的棠梨树高大茂密;而春华秋实,棠梨树超群特出,到了秋天果实累累,令人欲食。

“九秋”,即秋天,晋·张协《七命》中便有“晞三春之溢露,遡九秋之鸣飙”的诗句,南朝·宋谢灵运《善哉行》:“三春燠敷,九秋萧索。”唐·杜甫《月》诗:“斟酌姮娥寡,天寒奈九秋。”而结合程公许诗作《步自南定楼至海观》中“清秋倚槛客怀荒”及《侍饮宝子山游忠武侯祠》中“风悲鼓角秋”句来看,均与此诗中的“挺特九秋干”在时令季节上吻合,因此,说此诗是程公许抒写泸州的诗作无疑。

北定堂上一觞

程公许诗歌涉及的题材非常广泛,唱酬交盟、乡居闲退、中原乡思、感讽时事等无不入诗。而在这些诗作之中,吟咏饮酒尤其是泸州美酒的诗作,因为他与宋代泸州的多任知州都有密切交往,尤其与范子长、杨汝明、曹叔远等几任知州过从甚密,因此,其诗或叙事、或议论、或抒情,形式灵活,抒写自由,淋漓尽致地传达诗人的思想感情和对泸州人文、风物的赞美,境界清新,别具韵味。

从体裁上讲,程公许诗歌四言、五言、七言、杂言兼有而之,古诗、律体、绝句诸体兼备。其中,四言、杂言诗作较少,五言、七言的诗歌占绝大部分。古体诗,包括古诗、歌行体、楚辞体。程氏五、七言古诗感遇纪事、咏怀言志较多,大体还是遵循魏晋以来诗歌传统。歌行体诗有《泸水清》《岷峨叹》《涪州荔子雷锋行和友人韵》等。这类诗歌篇幅较长,短则一百余字,长则达三、四百字,形式灵活,抒写自由,或叙事、或议论、或抒情,可以淋漓尽致地传达诗人的思想感情。其近体诗以律诗最多,绝句相对较少,如“一迳石墙分竹色,两桥涧水和松风。山灵怜我嗜幽胜,洗山林峦晚照红”(《入青城山门诗》之二),“白苹波动柳塘风,散漫芙蕖称意红。午梦惊回船转柁,买鱼前港一樽同”(《泛霅溪》之二)等。

但亦有一些作品篇幅较长,字数较多。以七言为主而杂以三言至十二言,长短错综,缓急相间,笔法亦趋于散文化。有一些长篇排律则标明韵数,如《上曹宪使五十韵》《上泸州杨尚书四十韵》《寿茶使三十韵》等,铺排叙写,可以见出元白酬唱之余风。

程公许喝过泸州酒一事,在其诗集中有明确记载。是时,是在宋开元年间,杨汝明任职泸州知州期间。在杨汝明过大寿的前一年,也就是杨汝明任职泸州的第四年的中秋佳节,程公许远道而来,在泸州与杨汝明相见并过了一个十分欢快又令人难忘的中秋节,在北定堂内开怀畅饮,纵论国事,并且还丝竹玄簧,怡然自乐。笔者现将其所写诗作摘录于后:

去年拜公北定堂,中秋翫月喧丝簧。

长风趣驾泝江艇,恨不初度一觞。

转头玉鉴秋又满,北定风景遥相望。

寸心炯炯千里共,欲往从之川路长。

五年为帝屏南服,扫清塞尘为乐乡……

公怜不麾客倚墙,肯借齿颊加雌黄。

颂言我岂知己私,民亦劳止须小康。

岐山之颠岂无巢凤凰,何时口衔瑞图飞高冈。

我亦刷翅相从千仞翔,引吭一声鸣朝阳,

请赋卷阿之诗之九章。

此诗酣畅淋漓,洋洋洒洒四五百字之多,诗名《寿东师杨尚书》,见于程诗集卷七之中。诗中的“泸州杨尚书”,即杨汝明,任职泸州时间不详。此人,字叔禹,眉州青神(今属四川)人,绍熙四年(年)进士。累迁工部尚书。杨汝明守泸州时,在北岩下建北定堂,程公许为作《北定堂赋》。宝庆三年(年),程公许与杨汝明等一众文朋诗友畅游泸州的北岩,其时,凭高四顾,辑录吟咏《北岩》之诗二十余并记之。但不是今人某些学者所言程公许一人写有《北岩》同题组诗二十首。可惜的是,这些诗作都已散佚。《明一统志》卷七二言“五峰馆,庆元间尚书杨汝明创”,“杨汝明,知泸州,刚直有守,抚绥得宜,民皆怀之”。又考《舆地纪胜》卷一三五下“泸州”词条:“北定堂,在北岩,帅杨汝明建。”

除了前面部分言明二人喝酒是在“去年拜公北定堂”“恨不初度一觞”,把时间、地点、人物和宴饮喝酒说得明明白白。诗作中间部分,差不多用了二百余字详细记述和赞美了杨汝明治泸事实和功绩;与此同时,还委婉地表示只有如杨汝明之类的贤者、清廉官吏才能开贤路,稳定民生,造福一方,“维北有斗天喉舌,乃作福星私一方。何不唤归坐岩廊,五色线补舜衣裳。拓开贤路旧荆棘,勿遣旄头森角芒。腐儒忧世心慷慨,百未一成鬓苍浪”;尤为难得的是,程公许在诗作中留下了几个核心的关键词:“五峰”“北岩”“海观”“开福”。这些,统统都是泸州风物名胜和景观景点的记载。同时,还记述了杨汝明在哪里、干什么,比如“五峰讲席环子佩,北岩布金开道场。要将名教植根本,参以佛法芟莠稂”等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程公许站在客观、公正的立场,指出当时泸州境内安宁,社会经济情况较好,人民的生活幸福指数较高,其生活水平和家庭经济状况基本趋于宋代“中等”的水平,也就是诗作所言的人民要劳作、休息,达到生活“须小康”的水准。

《诗·大雅·民劳》云:“民亦劳止,汔可小康。”郑玄笺注:“康,安也。今周民罢劳矣,王几可以小安之乎?”唐·白居易《老病相仍以诗自解》说“昨因风发甘长往,今遇阳和又小康”。当然了,边事稳定,老百姓劳作生息,生活较为稳定,其多出的粮食可以酿酒卖钱,再补贴生活,反刍地方和社会,各得其乐。

回头我们再说北定堂。

如前所述,按《舆地纪胜》记载:“北定堂,在北岩,帅杨汝明建。”从目前留存志书及诗文集来看,对其记载较少,有的词条甚至可以说得上仅仅是有“名”无“条”。程公许所作《北岩序》,云:“徽学尚书弘农,公授钺镇泸,以无事治暇,日领客北岩,凭髙四顾,景与心会,乃即仁祠之旧剏为禅林,左有五峯连娟竞秀,作书院其下以来,四方之游学者,追汉忠武侯遗志为北定堂。因山之崇卑,搜竒抉胜,压以小亭危榭,覆苫鳞瓦,简朴幽雅,而旷如奥如之境,皆擅其妙。公许晋谒节下一再侍杖,屦相徉观览,每欲选义考,辞有所纪述,而文不逮意间得数语,随笔抄记,归舟容与乃能编缀为北岩·二十咏,思荒语涩无以摹绘,胜槩庶几万,一托不朽于名世,如太虚赋黄楼云。宝庆岁丁亥。重阳节前四日门人程某拜手谨序。”正是该文的落款,我们知道程公许于宝庆三年(年)到过泸州。是年二月,发生了著名的“丁亥之变”,成吉思汗在攻打西夏的过程中,派人送两块金牌到南宋四川制置司,胁迫南宋臣服蒙古。四川制置使郑损,则急令撤关外成州(今甘肃成县)、风州(令陕西风县)、天水军(今甘肃天水)、阶州、西和等五州守军,退保武休、七方和仙人三关,匆忙带着制置司官员及家眷在万人大军护卫下,沿嘉陵江南逃。至七月,因天气炎热,成吉思汗病逝,这支蒙古军才撤出宋境。

笔者之所以对此提及,主要的原因还是当时的兵事背景,程公许之所以能够在秋天至泸,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时战争情况。如果不是兵退,能否安全出入四川都是问题,他哪里还可以如此顺当地吟诗作赋?正因如此,程公许才在诗作南定楼、北定堂等诗作中表达出收复失地、光复宋室河山的忧国忧民情怀,同时,也对泸州戍边稳定和偏安一隅的安宁给予了赞许。无疑,程公许的《北岩序》很好地起到了文献补遗的作用。

而程诗集卷一中的第三篇赋文,即是《北定堂赋并序》,详叙北定堂建造始末及取名寓意等等,其赋文前的序言云:

“起部尚书眉山杨公,

以西清学士总戎左蜀作镇三泸,

开幕府之二年,威令神行,

恵化川流民气以和边堠不警,

乃筑堂于北岩扁,以北定邑子。

程某窃窥盛心,实与忠武侯尚友。

千载敢竭昧陋,酌古揆今而为之赋。

若夫山川风物之胜,登临览观之乐,

非千里意想所能,模冩他日操几杖,

以从尚书尚能伸纸援毫,以为后赋云。”

此赋洋洋洒洒近一千五百字。

此外,程公许《沧州尘缶编》卷十一中还有《上泸州杨尚书四十韵》诗作,主要表达的是对泸州民风、人文的描述和对杨汝明治泸功绩的赞美,及一些报国之志、治世安民的志愿和相互勉励,“清莹玻璃水,巉岩石笋峰。孕才供世用,有道致时雍。阀阅宋清节,源流唐靖恭。异时先太史,司匦事光宗。忠愤排黄闼,忧危溢皂封。扶颠重立极,涉笔但司农。馀地勤菑获,连城荐璧琮。羽毛参薛凤,头角半荀龙。赫奕夸分鼎,铿鍧响大镛。云霄才直上,时运快遭逢……可使安耕稼,无劳访枸筇。锦衣华故里,茸纛拂遐冲……民气化醇醲。北定风檐敞,西来雪浪舂。凭栏聊放目,忧国若为悰”,直到最末,“欲酬青玉案,何有色丝胸。自笑疏顽甚,犹须砭剂攻。兔丝虽小草,千丈托长松”。另外,他与杨汝明唱和的诗作还有《和南风歌》,见于程诗集卷六。

未完待续

上期回顾:南定楼至海观留诗酒佳话——宋代程公许与泸州多任州官的交游及唱和(上)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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